64 近乡情难怯，久别情已疏。瑶回不夜天了）
第六十四章 近乡情难怯，久别情已疏。 离开不夜天的这半年来，金光瑶只给蓝曦臣递过一次消息。怀孕期间同温若寒东奔西走的那几个月，让他洞悉到些许前世与今生的关联与重合。 所以毋需继续卧底岐山温氏，凭借前世的记忆，他很笃定地在恰当的时间，寄出了那封致温旭于死地的飞书。 而一切也正如金光瑶所料，那一役，温旭因为情报泄露而尽失先机。河间一战，他惨败负伤退守河内。数日后，伤重难愈的温旭带兵继续往雍州的方向回撤，回撤的途中，他下令尽驱沿途百姓，并叫温家修士一路放火，焚烧居民的房屋与田地。 待聂明玦同蓝曦臣的联军追赶至河内一带，但见火焰冲天，黑烟铺地，遥遥数百里，所见之处尽为焦土。 如此恶行，人神共愤。聂明玦目疵欲裂怒火攻心，他委托蓝曦臣留守此地，率蓝家修士救火和善后百姓，自己则亲率两千高阶修士，御剑往雍州方向追击温旭，最终于河东一带，成功将温旭截杀。 待温若寒赶到河东战场的时候，聂明玦早已撤兵至河内，只见温旭的头颅被一根长杆高高挑起，头颅下面挂着的白布长帆上，用鲜血书写着几个大字： 「尽屠温狗，以慰苍生。」 据坊间传闻，温若寒当场就被气的吐了血，回到岐山后还因此大病了一场。 金光瑶在听到邻桌几个酒客谈论这件事的时候，嘴角微微弯了弯，他倒不是在那幸灾乐祸，只是这些人传的实在太过离谱。温若寒被气到呕血？光想想那个画面，金光瑶就觉得荒诞的简直可笑。 不过也难怪这些传闻会被传成这个样子，因为如今的岐山温氏，跟从前真的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温旭之死，可以说是整场射日之征的拐点，此后的岐山温氏，虽然谈不上江河日下，但那一场大火惹的民怨载道，让温家尽失人心。而折了温旭的岐山温氏，更是从此便陷入了一种无将可用的状态。 倒不是说温家就温旭这一员猛将，他死后岐山温氏便无人可用。之所以会造成这种结果，问题还是出在了温若寒的身上。 温若寒本就性情阴鸷喜怒无常，他手下的修士大多惧他甚过敬他，所以他身边向来难有推心置腹之人。再加上温旭战死这一役，明显是有人提前泄露了军机，这导致温若寒对身边的人猜忌更甚于从前。 此后的几场大型战事，岐山温氏和仙界百家各有输赢，岐山温氏赢的那几场战事，大多都是温若寒亲自挂帅。温若寒的确实力强悍无人能敌，但任凭他再强悍，也终究有他鞭长莫及的时候。 于是射日之征再次陷入胶着，温若寒分身乏术，仙界百家亦对他束手无策。这期间，岐山温氏将自家的势力范围，逐步收缩至雍州及凉州以内。明面上看的确是仙界百家稍见势好，但他们想完全倾覆岐山温氏，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射日之征，却也是遥遥无期，无可希冀。 前世的这场战争，也大抵是这么个走向，直到金光瑶于炎阳殿斩杀了温若寒才破了僵局，但今生，金光瑶却已无意于左右这一世射日之征的走向。 其实自从金光瑶投湖求死未果，被温若寒救起之后，他对许多事情就都看开了。如今的他没了金丹，已注定再与仙门无缘，他这次出手杀了温旭，一是礼尚往来，对大夫人和他数次欲加害自己这件事的投桃报李而已。二是，温旭败了这一战，也能顺带的保一下参与了此次战事的蓝曦臣。 而此后，无论是岐山温氏还是仙界百家，谁输谁赢，都与他再无干系。这一世，受这一副身体所累，他真的自顾不暇，无力再济苍生。 如今的金光瑶关心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如何把他的身体，变成一个正常男性的身体。 或者说……万不得已的时候，就干脆摆脱这幅躯壳。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的离开温若寒，彻底摆脱天亁对他的压制，否则就算没有温若寒，还是会有别的天亁觊觎他的这幅身体。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况且这贼，怕是不知道还会出来多少个。 这数个月来，金光瑶翻阅了许多相关书籍，对于什么是天亁，什么是地坤，他总算是有了相对深入和完整的了解。其实若可以，他很想去蓝家的藏书阁看一看，可惜今世，以他目前与蓝曦臣的关系，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于桌上放下一锭碎银，金光瑶起身离开了这家小酒馆，此时他身处的地界名曰红萼镇，位于岐山脚下，正是去往岐山温氏仙府不夜天，所必经的一处小镇。出得酒馆后，金光瑶便骑着马朝北边上山的方向径直行去。 岐山在当地又被称为北山，它不似钟南山那般林麓幽深山水相依，北方的山脉，多是危峰兀立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若是御剑前行到还好说，可徒步攀登的话，就比较耗费体力了。 而金光瑶现在最缺的就是体力，那场悖天而行的壬辰以及后来的剖腹产子，极大的损伤了他的元气，再加上他月子里又投了一次冰湖，导致他身体落下了许多毛病。而体虚无力，就是这众多毛病之中首当其冲的一个。 所以当金光瑶行至半山腰，因山路陡峭而不得不从马背上下来的时候，他没有拒绝在他身后突然出现的温氏门生为他提供的步辇。 其实自打金光瑶出得钟南山一入秦川，他就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这并不在他的意料之外，虽说他离开不夜天之前，温若寒再三承诺不会让人跟着他，也不会打听他的落脚处，但他自己回到温家的地界，若这还不被发现，岐山温氏也就不用跟仙界百家打了，自己散了就得了。 「公子，您喝口水吧，咱们还得往上走一炷香多的功夫才能到家呢。宗主曾吩咐过说不能随便打扰您，所以小的就一直犹豫着没敢现身。结果就赶上这晌午的日头爷了，公子多担待担待吧。等咱们到了家里，再好好的给您接风洗尘。」 一旁随行的温家修士见金光瑶不停地用袖子擦拭着自己额上的汗，赶紧递过来了个精致的水囊，金光瑶颔首致谢后接过了水囊，随口问那修士道： 「温……宗主，他人在不夜天吗？」 那人道：「回公子，宗主现下没在不夜天，昨个儿刚出去的，应该还要个四五天才能回来。」 「哦……」 金光瑶垂眸拧开了水囊，仰头喝了口水后，便闭上了双眼，慢慢地靠在了步辇的椅背上，此后的一路上，他再没开口说过话。 为金光瑶抬行步辇的门生，皆是些精壮的下阶修士。因为还处于炼体期，所以这些下阶修士身上穿的并不是炎阳烈焰跑，而是绣着红色火焰纹样的短打衣裤。 这些下阶修士虽未练气，可走这崎岖山路却也是脚下生风，一炷香的时间都还不到，金光瑶就远远地望见了不夜天的山门。 仙门世家的仙府，外围皆有用独门术法设下的结界，若要通过结界的屏障，除非身体里流的是家族嫡系大宗的血液，否则不要说是旁系小宗，就算是温家的当家祖母，也必须持有相应的令牌，才能自由通行。 这一世，温若寒一直没有给过金光瑶不夜天的通行令牌，但奇怪的是，无论金光瑶之前离开还是这次回来，他都能毫无阻碍地随意穿行不夜天外的屏障。 金光瑶所乘的步辇，被一路抬到了温若寒的寝殿，就是那曾经被烧掉了半边，如今已经修葺完毕的炽焰殿， 「公子，宗主吩咐说若是您回来了，就让您在这落脚，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院里的门生。」 金光瑶朝那人略略颔首，随后又斟酌着问道： 「是温宗主临行前，差你们去山下迎我的？」 虽说是岐山境内，但温若寒对自己的行踪如此了若指掌，金光瑶怀疑温若寒根本就是一直在派人监视着自己。 不料那人却回道： 「回公子，的确是宗主差小的去迎公子的，不过宗主不是才这样吩咐下来的，公子年初离开不夜天的时候，小的就被宗主调派到红萼镇常驻了。宗主这半年来就交给小的一个任务：那就是若是公子回来了，就立刻把您接回家。」 金光瑶闻言，微微怔愣了一下。半晌后，他垂眸轻声道： 「是这样啊……」 －－－－－ 金光瑶并没有进入炽焰殿，而是转身走出这座庭院，直接去了温情所在的龟鹤堂。 这次回来。他意在取药。并不打算在不夜天久留。这一路上金光瑶做了无数次的心理建设，但依旧是对再见温若寒这件事心存忐忑，如今温若寒居然没在不夜天，这倒是省去了他的诸多烦扰，金光瑶当下就决定，拿了药立刻就回夔州。 到了龟鹤堂，金光瑶却没见到温情，接待他的人，是温宁。 见到来人是金光瑶，温宁赶紧拿出了温情事先备好的清心丹，金光瑶看了看手中那未满一罐的丹药，疑惑道： 「这次的药……怎么这般少？」 金光瑶年初离开不夜天的时候，温情是第一次给他炼制这种清心丹，连研发带炼药，温情两个月不到就给他备了两大罐。但这次，他离开足足五个月有余，却只有这不到一罐的丹药。这点药拿回去，他不到两个月就得再回来一趟。想到这，金光瑶不由的蹙紧了眉头。 温宁小声答道： 「药……药引不够了。宗主……他，最近身……呃……宗主最近……，有点忙。」 金光瑶闻言诧异的抬起了头，这一味清心丹的配方他晓得，其中的确有一味很是珍贵的药材，是一种蛇的蛇胆。 蛇畏寒，是以南方居多，但这种蛇偏偏住在极北的苦寒之地，每年只有八月和九月上旬才能见到。这也是金光瑶硬是拖到现在才来取药的原因之一，因为这蛇胆作为最难得的一位药引，八月下旬就可以补上新药。 看来，人走茶凉这句话的确是有道理的，温若寒虽然心里依旧有他，让人在山下常年的候着他，但到底不比从前那样，将一整颗心都系在他的身上了。这味药虽难得，若是有心寻之，八月初便派人前去蹲守，此时便早已寻得。 金光瑶又扪心自问一番，他发现自己潜意识里还是过于依赖温若寒了，他当时走的那般决绝，人家又为什么一定要对他面面俱到呢？ 金光瑶苦笑着合上了瓷罐，抬起头对温宁道： 「也是我过于怠惰了，温公子，您看这样可否，还缺什么药材，您告诉我一声，我这就下山去寻，只是待我备齐药材，可否请温姑娘代劳，帮我再多炼制一些清心丹？」 温宁闻言，有些无措地看着金光瑶，他的嘴开开合合的组织了半天语言，最终小声嗫喏道： 「公……公子可在不夜天多等几日，等宗主回……回来，就有……有药材了。」 金光瑶也知道，照温宁说的，在不夜天多等几日待温若寒带回新的药材，多拿些清心丹再回夔州才是最好的选择。但他一想到要见温若寒，心里就发慌。 所以金光瑶很没骨气的怂了。 「不了，我还是过段时间再来吧。」 金光瑶想着，左右夔州离这边也不算是太远，而且都是岐山温氏的地盘，不像外面打的那么兵荒马乱的。虽然秦岭难行，但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在走也会容易许多。 「可……可……可是…可是………姐……jiejie她……」 温宁一脸焦急的还想要说些什么，金光瑶见他一张脸憋得通红，急的好像都要哭了，突然就想起前世他化身鬼将军后的模样。 鬼将军温宁，俾睨天下，无坚不摧，提之便令人闻风丧胆不可终日，可眼前这个胆小又害羞的红着脸的小结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好像自己把他欺负哭了呢？ 金光瑶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安慰道： 「没事的，不要怕，温若寒回来，你就说是我自己非要走的。」 金光瑶这个举动完全就是习惯性使然，前世对自己的下属他也是这般，从来不忍苛责。却不曾想，他不安稳倒还好，这一安慰之下，温宁的脸更红了…… 「好了，不是你留不住我，我家里还有个小孩子，放他自己我实在不放心。」 金光瑶这句话，本来是怕温宁太过自责，想着安慰他一下才随口这么一说。他却不知道，温宁这个老实孩子，以为这也是金光瑶要他对温若寒说的。 在金光瑶离开不夜天的第四天，当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温若寒，听到温宁给他复述的这段话后，当场就摔了门，直接御剑又飞出了不夜天。 温若寒离开不夜天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件事。 自己的孩子你回来看都不看一眼！你特么说你在外边给别人养孩子！ 金光瑶！你真是好样的！以为提前跑掉就没事了？ 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