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溺
开车回家的路上，孟宴臣的手慢慢地摸到开窗键，直到叶子察觉了，说了一句，“不要吹冷风，会不舒服的。” 他就收了回来，倚在车座上微微昂首，闭目养神，嘴角噙着一抹笑。 开学前的几天，除了吃的不一样，两人过着重复的生活。 孟宴臣每天下班最大的乐趣就是观察叶子改动了家里某处的设计，虽然叶子不想侵略孟宴臣的空间，但一直生活在一起，这是难免的。 尤其是生活的地方被冷色调铺满，叶子就会感觉不舒服，她尽量不做什么大的改动，买了几个小花盆装饰了一下屋子，再就是客厅桌子上开始摆水果了。 叶子闲着没事也开始精进一下厨艺，孟宴臣偶尔捧场，偶尔不捧场。 周末的时候，孟宴臣回家吃完饭，许沁也回家了，商量了一下婚礼的事，付闻樱女士十分不解为什么非得在消防站办婚礼，表示如果不在酒店办，这婚可以不用结了。 许沁看孟宴臣，希望他能帮忙说句话，孟宴臣当没看见，孰是孰非他很清楚，一生一次的婚礼，他也不愿意许沁办得那么寒酸。 许沁只能妥协。 话题又转到了孟宴臣头上，问他最近怎么这么忙，又要给他安排相亲，他直接以现在国坤还没稳定下来为由拒绝了。 吃完饭，付闻樱让他在家里住吧，孟宴臣以自己还有事要办为由拒绝了。 周一，叶子去上课了。 top1大学的高级教师亲自授课，叶子一向是一个会抓住每一个机会的人，她决定好好珍惜这次学习的机会，上学那天起得比孟宴臣还早，孟宴臣洗漱完出门看见叶子的样子，都笑了一下，“不用这么紧张。” “我知道。”叶子这么说的，气息有些不稳。 吃过早饭后，孟宴臣开车送叶子去上学。 叶子到的比较早，到了教室还没有人来。 她挑了一个既不靠前也不靠后的位置，把书和笔记拿出来放好。 她把桌面上的东西拍了个照片发给孟宴臣，发了一句：来早了。 孟宴臣回复：加油。 看见回复，叶子忍不住弯起嘴角，阳光透过窗户搭在她身上，好像为她镀了一层暖暖的光，开门声就是在这时候响起的。 叶子抬头看去，笑容还未消散。 进门的黑衣男生看见叶子，惊喜道：“是你！” 叶子看着男生，发现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 男生径自走到她面前，“你不记得我了。我还说下次去美术馆还找你解说呢，可是我下次去的时候，你已经辞职了。那个姓吴的，不给我你电话号。” 他说完笑了一下，左脸颊上有一个小小的酒窝。 他是她从美术馆辞职之前招待的最后一个客人，叶子恍然大悟的样子让男生知道她想起来，他伸出手，“你好，我叫许清源。” 叶子握住了他的手，“你好，我叫叶子。”突然就想起孟宴臣介绍她的话，“竹叶的叶，弟子的子。” “好特别的名字！”许清源笑着握了一下手，指着她旁边的座位，“你旁边没人吧。” 叶子摇头，许清源自然坐在她旁边，抽出书来。叶子突然想起孟宴臣说过，这个班主要是为了许家三公子组的，是不是就是他？ 很快学生接二连三地进来了，一个长得明媚大气的女生直接坐到了许清源旁边，“你回来这么久，也不找我玩？” 许清源回头道：“你还说呢，我回来这么久，直接被我哥扔到公司里了，你怎么没来解救我？” “你觉得我有这个胆子吗？”女生瞪眼道。 “那你还埋怨我！”许清源也不相让，两人瞪了一会儿大小眼，许清源指了指正襟危坐的叶子，“我刚认识的朋友，你俩认识一下呗！” 叶子回眸，女生率先笑着伸出手，“你好，霍婷婷。” 叶子含笑回应，小酒窝若隐若现，“你好，叶子。” 霍婷婷道：“你也有酒窝，缘分啊。” 许清源眸光微垂，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巧合，巧合。” “呦。”霍婷婷收回手，别有深意地瞥了许清源一眼。 她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人都认识，无非就是老钱家庭不太受家里重视的人，看他们三三两两地坐一起，连书都没拿，估计也不是来听课的，多认识点圈子里的朋友肯定没事，变相相亲会嘛。 许清源看着空手的霍婷婷，“你书呢？” 霍婷婷无语，“你不会真以为我是来听课的吧。” “不来听课，你来干什么？” “被老头子逼的，说给我一个公司的股份，条件是让我过来学学怎么掌管公司。有职业经理人，你说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切，你懂什么？一点东西都不知道，什么都掌握在别人手里，就怕你被架空，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呦，你还教育我呢，谁不知道你是被骗回来的，以为你哥允许你回来画画，谁知道骗你回来帮忙的。” 许清源不说话了，正视前方，看起来像一只失落的黑毛狗狗。 霍婷婷见状有些不忍，毕竟从小认识的朋友，正要开口，老师进来了。 只能听课了，霍婷婷努力接收信息，一节课讲得她头晕目涨天旋地转，第二节课马上放弃挣扎了。一上午的课程结束后，她回头看两个做了很多笔记的许清源和叶子，道：“估计这一屋子就你们两个人是真的在学习。” 许清源回头看着叶子，二人相视一笑。 放学后，三个人加了微信，霍婷婷还拉了一个群，群名叫：共苦三人组。 中午的时候，霍婷婷要约饭，叶子婉拒了要去吃食堂，走到一半，身后的霍婷婷和许清源追了过来，“一起吧，我还没吃过食堂呢。” 许清源瞪了她一眼，“就你娇贵。” 三个人就在他俩插科打诨中来到了食堂，叶子也是第一次来这家食堂，随便夹了两个菜，三个人坐到一起。 霍婷婷率先开口，“叶子，你是怎么进这个班的，以前没见过你啊。” 刚才听霍婷婷和许清源说话，叶子也大概明白什么样的人能进这个班，至少是富二代、富三代吧。 和那个整容公司的老总说话，孟宴臣是怎么介绍她来着，“朋友的meimei。”她抬头一笑，“哥哥的朋友介绍我过来的，我家没有你们这么有钱。” 叶子足够坦荡，一下子就博得了霍婷婷的好感，她说：“我就喜欢你这样直白的姑娘。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许清源看了她一眼，“人家还没说要交你这个朋友呢。” 叶子笑着说：“我肯定交啊。”那种舒服的姿态印在许清源眼中，他含着可乐，嘴角含笑，露出小酒窝。 晚上放学，许清源和霍婷婷都被家里的司机接走了，他们想先送叶子，被叶子婉拒了，孟宴臣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黑色的林肯停在叶子面前，叶子刚要上前，孟宴臣就下了车，走到她前面，她以为他要干什么，站在了原地。 孟宴臣把车门打开了，看着她，“上车。” 叶子上车，孟宴臣去了主驾驶座，二人系好安全带，开车回家。 路上，“第一天感觉怎么样？” “还行，老师讲得很好，浅显易懂。”叶子想起了许清源和霍婷婷，“我今天认识了两个朋友。” 孟宴臣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微动，“男的女的？” “一男一女，他俩特别有意思。” 孟宴臣镇定自若，“叫什么名字？” “许清源，霍婷婷。”叶子侧头看向孟宴臣，“你认识吗？” “许清源，许家三公子。本来在国外学画，身为大房独子的堂哥病重，现在担子落到二房他亲哥身上了，他哥叫他回来帮忙的。” “霍婷婷，有点印象，应该是霍家三少和女明星的私生女。”孟宴臣想了一下，说出那个女明星的名字，虽然早就过气了，但叶子看过美人盘点的视频里还有她，确实很漂亮，怪不得生的女儿也这么好看。 孟宴臣有点不想让叶子和霍婷婷交朋友，但看叶子听见私生女也没什么神色变化，知道她不在乎这个事，再加上刚到一个新环境里就让她不亲近朋友，也不现实，就没说出口。 光阴似箭，两个月过去，班上的人都快走光了，就是还在的也是时来时不来，只有共苦三人组一直坚守阵地，叶子和许清源是认真学的，霍婷婷是同甘共苦陪他俩的。 所以经常是叶子和许清源坐在前面认真听课，霍婷婷在他俩后面玩手机，中午吃饭的时候霍婷婷很快就吃腻了食堂，经常和小姐妹出去吃。 许清源倒是和叶子一样，每天中午一起吃食堂，叶子都震惊于他的坚持，他说，在国外的时候也经常吃食堂，还不如国内的食堂好吃呢。 好平易近人的富二代。 这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霍婷婷突然发了一张照片在群里，是许清源和叶子认真听课的背景图，拍得很有感觉，霍婷婷紧接着发了个表情包，“怎么样，很有氛围吧。” 许清源偷偷瞄了叶子一眼，见她没有反感，还发了个大拇指的表情包，也在群里发了一个，“厉害厉害，小弟甘拜下风。” 叶子说了一句，“婷婷拍照好厉害。” “她学过几年。”许清源说，“要不是婷婷mama给她争取到了那家小公司，她现在肯定在大江南北拍照呢。” 叶子顺口一问，“什么小公司？” 许清源说了一个名字。叶子觉得有点耳熟，在手机上查了一下，上过燕城新闻表彰过的年收入高达五十亿的小公司。 五十亿……叶子愣住了，她知道他们是富二代，富三代，但不知道他们有这么富有。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用手机浏览器查了一下孟宴臣，与之相关联的全是国坤集团的信息，不太多，全是正面的。 她又查了一下国坤集团，信息不多，她看向许清源，问道：“你知道国坤集团吗？” 许清源咽下了口中的食物，“当然知道啊，谁不知道国坤集团？国内排的上号的大企业。”他又一口气说出一些他们投资的子公司，有的叶子听说过，有的叶子没听说过。 “那国坤集团一年能挣多少钱？”叶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许清源被叶子问问题的方式逗笑了，“不太清楚，不过至少千亿吧。” 叶子有些眩晕，她知道孟宴臣是个有钱的大老板，不知道他这么有钱。 曾经她以为自己和他的距离很远，她接近他，就像蝴蝶飞不过沧海，永远到达不了彼岸，现在她知道了，是太平洋。 许清源rou眼可见叶子一下子就失落下去了。 赶紧问，“怎么了？叶子。” “没事。”叶子开始吃饭，如同嚼蜡，“晚上喝酒去吗？” 许清源本来也低落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好啊，叫上霍婷婷。” 晚上下班，孟宴臣看了眼手表刚要起身离开，叶子的微信就过来了：晚上和朋友出去玩，晚些回，不用接我了。 孟宴臣坐在椅子上，陈助理见到点了孟宴臣没出来，有点惊讶，毕竟这两个月老板几乎每天都准时下班，很多工作都居家办公了。 这是叶子和他同居后第一次和朋友出去玩，孟宴臣想问，有没有许清源。 最终发了一句，“可以叫上霍婷婷。” 叶子：知道了。 孟宴臣：不要太晚。 孟宴臣：少喝酒。 孟宴臣：尽量别喝酒。 孟宴臣：告诉我地址，十点我去接你。 灯红酒绿喧哗吵闹的酒吧里，叶子回了地址，就把手机扔到沙发上，和霍婷婷、许清源干杯。 霍婷婷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心里很细腻，喝完酒后问叶子：“叶子，你今天不对劲儿，是不是有什么难过的事情？” 叶子笑着摇了摇头，“如果你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怎么办？” 许清源倒酒的手一顿，霍婷婷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叶子，“怎么个不该法？在金钱和地位上，是他配不上你，还是你配不上他？在感情上，是他伤害过你，还是你伤害过他？还是你们两家有世仇？”最后一个纯属她言情小说看多了，脑补的。 “他太有钱了，感觉我这辈子挣的钱加起来都不如他一天挣的多。”叶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被呛得咳嗽了一下。 许清源赶紧拍了拍她的后背，叶子笑着道谢摆了摆手，眼眶发红。 “就这个吗？”霍婷婷问，许清源又给叶子倒酒，霍婷婷想拦着，许清源推开她拦着的手，继续倒酒，“你没看见她很难受吗？想喝就喝呗。” 叶子看着许清源，“谢谢。” “不止这个，曾经他在言语上伤害过我，我更狠地报复回去了。”叶子说。 霍婷婷摇了摇头，“一定只是你觉得更狠，实际上那个人肯定一点事都没有吧。” 叶子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这辈子挣的钱都没他一天挣的多嘛。你自己说的。”霍婷婷说着，许清源打断她说：“你能不能不扎她的心。” “我说的事实嘛，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她现在需要的也不是虚无缥缈的安慰。” 叶子慢慢喝着酒，有点体会到孟宴臣曾经难受喝酒时的心情了。 “你喜欢的这个人不会就是介绍你来班里的哥哥的朋友吧！”霍婷婷问。 “是。”叶子笑着回答。 “他喜欢你吗？”霍婷婷问。 孟宴臣喜欢她吗？她一直不敢细想，他对她那么好，她认为的包养。 实际上除了每天和她说说话、送她上下学、一起吃饭、不顾她反对给她买了很多衣服，他什么都没有做。他给她提供物质和精神上的支持，甚至指导她的学业。 他已经放下了meimei、家里逼他也逼得不那么紧了，他工作上的事她还不是太懂，更多的时候是他分析给她听。 他一直在付出，她回报给他什么了？她既没有提供性价值、也没有提供情绪价值。 可他心情每天都很好。 她知道这是为什么，她说不出他不喜欢自己，但让上辈子自作多情过的她说出喜欢这两个字，也难。 最后，她只能说：“不知道。” 霍婷婷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想了这么久，有点意思。”看着叶子朝自己看过来，她笑着问：“你真的是他朋友的meimei吗？” 叶子摇头。 “那他喜欢你！肯定的，能把你介绍到班上的人肯定和我们一个阶层，甚至比我们更有钱也是有可能的。你跟他非亲非故，他凭什么这么帮你？”霍婷婷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你居然还因为他比你有钱而痛苦，要是我，我都开心死了好吗？” “别说你那些歪论了……”许清源想要打断霍婷婷的话。 “什么歪论，是人间真理！他喜欢你，你喜欢他。叶子，我建议你莽一把，说不定就能实现阶级跃迁了！”霍婷婷眼睛微亮，似乎看见了胜利的曙光。 “叶子如果真的这么想，就不会这么痛苦了。”许清源神情微肃，看着霍婷婷，“想想阿姨。” 霍婷婷一愣，眼睛里的光黯淡了下来，“当然了，更现实的是，实现不了阶级跃迁，想分手也分不掉，只能做人家见不得光的小三，生一个见不得光的孩子。谁让他喜欢你呢，只有他挑你给你的份，你只能受着。” 许清源又给叶子到好酒，“有时候感情上的事情理不清，不如把握机会努力学习，日后挣得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不受自卑心的折磨。” 叶子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谢谢你，许清源。”又端起酒杯，和霍婷婷碰了一杯，“也谢谢你，婷婷。” 后面她有点醉了，不知道和婷婷谈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许清源的表情最后都有点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