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回忆篇】初见
56 【回忆篇】初见
陈未欢知道陈蓝浅今天不对劲，她找来林禧的家庭医生，给陈蓝浅做了个全面检查。 陈蓝浅本来是不愿意的，可看着陈未欢破了的嘴唇以及衣服不能完全盖住的痕迹，她知道自己刚刚失控了，难免心虚，被陈未欢一瞪，便也只能乖乖地做检查。 “狂躁？” “对，是一种情感障碍，诱发因素很多，症状也很多，大多数是情绪高涨，或是有冲动行为，严重时也会表现出不协调症状，言语凌乱、行为紊乱，幻觉、妄想等精神病性症状。” 陈未欢看了眼屋内被她强制按在床上的陈蓝浅，问道：“能治吗？” “能是能，但是时间周期会比较长。” “无所谓，听你安排。” “是。” 陈未欢摆摆手让医生走了，也没有必要特别交代不告诉她母亲之类的，反正也没人听她的。 她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的陈蓝浅，是以前就有吗？那陈倾月没给她治？ 察觉到陈未欢的视线，陈蓝浅坐起来，看着她道：“治不好的。” 闻言，陈未欢皱了眉，她关上门走进去，站在窗边道：“不可能。” “是真的，好些年了。” “怎么回事？” 陈蓝浅微低着头犹豫了一下，道：“我原名叫顾晚澄……” “我知道。” 陈蓝浅抬起头来，看着陈未欢，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抓住了陈未欢的手。 陈未欢只意外地挑了下眉，坐在一边也就任由她牵着了。 “我跟……”说道陈倾月，陈蓝浅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她抬眼去偷看陈未欢，却又心虚地垂了下来，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该如何在陈未欢面前称呼陈倾月了。 “我们第一次相遇，是在临江仙斗兽场。”陈蓝浅低着头，淡淡地说着，“她一直以为我失忆了，忘了以前的事，但没有，我骗她的。”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已经在那里待了快三个月了……” 陈蓝浅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陈未欢都要听不清了，她看着陈蓝浅微皱的眉头与低垂的眸子，似乎是陷进了某段痛苦的回忆之中。 临江仙，一座令人如痴如醉的城市，是随着流光岛一起被开辟出来的，普通人不知道，这个凭空出现的城市，汇集了有钱人最喜欢的玩意儿。 而陈蓝浅，被顾家卖走之后，辗转就被抓到了临江仙斗兽场。 斗兽场分两种，一种是类似于古罗马斗兽场的，人与猛兽，被称为AHUO，而另一种，就是陈蓝浅所在的斗兽场，称为CJIE，将十岁以下的小娃娃与一些打了发情药物的小动物关在同一个笼子里，她们每个人手里会被塞上一把刀，把那些发情的动物杀了就可以出来，不杀的话，被抓被咬都是常事。 上位者就喜欢看弱者被欺凌与殊死搏斗的戏码，有人喜欢，就有人做。 那天，年仅七岁的陈蓝浅身上裹着一层布就被推进了笼子里，她手里拿着一把生了锈的刀，缩在角落里不敢看面前还不足她膝盖高的龇牙咧嘴的小狗。 小狗脖子上戴着项圈，随着外面的掌声雷动，项圈就被解了开来，那只发情的小狗瞬间就扑了上来，陈蓝浅躲闪不及，肩上直接被咬下一块皮来。 即使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陈蓝浅还是害怕，她害怕的缩在角落里，双手拿着那把刀在身前挡着。 当时的陈倾月也才十二岁，母亲突然失踪，陈倾月好像一夜之间突然长大，在各种方面表现出了超凡的天赋，陈浊远大喜，于是破例带着陈倾月出席各种活动。 这次来临江仙也是陈倾月跟着陈浊远来的。 陈浊远谈合作去了，便打发她来斗兽场玩。 那是陈倾月第一次注意到陈蓝浅，也不知道为什么，台上那么多人，陈倾月就一眼看到了她。 可能是她太小了，也可能是缘分吧，陈倾月常常这样想。 她只记得陈蓝浅在动手杀那只狗时，抬头看了一眼，并不是专门看谁，那双眼睛就那么扫视了一圈，被陈倾月面前的显示屏捕捉到放大。 明明年纪不大，可陈倾月与之对视上的瞬间，心里却猛地一颤，没有应该有的害怕与胆怯，又或者是仇恨与愤怒，相反，她出乎意料的冷静，又或者说是死寂，一种向死而生的沉寂。 脸上还留有一些旧时的伤痕，像是被猫抓的，可配上这样的一个眼神，却是显得格外倔强。 陈倾月只看到她举起刀，那只狗又扑了上去，她没有看完便起身往楼下跑去，她似乎猜到了那个女孩要干什么。 这样的举动是在出乎意料，跟着保护陈倾月的人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陈倾月就跑下了楼。 她没有看见陈蓝浅杀那只狗，她只听到观众一阵惊呼，在即将跨下最后一个台阶时，一道人影从她面前闪过。 脚步不由得定格在楼梯上，她抬头，正对上陈蓝浅的视线。 她是光着脚的，手里还拿着那把染了血的生了锈的刀，脸上、身上也溅上了血，似乎又多了好些伤口，擦肩而过时，她短暂地回了下头，看见了陈倾月。 可也只是一瞬，陈蓝浅跑了。 在她杀掉狗，工作人员蹲下来打开笼子的时候，她用那把被血润湿的刀，划伤了工作人员的眼睛，趁机跑下了台。 没有人能料到这种事情的发生，为了保证观众的观感，台上根本不允许又工作人员，场地有限，于是负责开关笼子的工作人员就那么几个。 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陈蓝浅求生的本能已经驱使她跑出去很远了。 知道被划伤的工作人员的一声惊呼，剩下的人才反应过来，所有的观众都被吸引在陈蓝浅的身上，在她即将成功的时候，在她已经跑出去那道门的时候，她还是被抓住了。 门外还有守着的人。 “小姐？” 跟着陈倾月的人看陈倾月愣了神，在她身后轻声提醒道。 陈倾月反应过来，立马往陈蓝浅所在的方向跑过去，“住手！” 就差一点，那把生了绣的道就要扎进陈蓝浅眼睛里了。 陈浊远派给陈倾月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在陈倾月出口的瞬间，便冲上去抓住了举刀之人的手，夺了刀。 被一个小娃娃砸了场子，斗兽场的人本来就气愤着，眼下看着又来了一个小娃娃，那人便没了好气，“斗兽场的事，这位客人还是不便插手的好。” 陈倾月没有理她，给左右使了个眼色，便有人上前将控制着陈蓝浅的人给推开了。 没了那些人的桎梏，陈蓝浅瞬间身子一软倒了下去，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陈倾月皱眉，走过去，倒也没扶她，只是蹲下身来，戳了戳她的额头。 或许是知道眼前人是她生的希望，陈蓝浅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陈倾月的裤脚，慢慢抬起头来。 陈倾月先是看着她那只沾满血污的手愣了一下，再又看向她，嘴角沁了血，脸上也多了一个巴掌，显然是被殴打过的。 她哭了，只是深深地看了陈倾月一眼，嘴唇张开颤抖了两下，却也没说出什么来，就晕了过去。 这边出了事，经理自然不能置身事外，急忙就赶了过来，正看到这样一个场景。 工作人员可能没什么见识，但经理绝对不是什么没眼力见的人，单看陈倾月身上顶尖的衣服料子，再看她身边那四个明显训练有素的黑衣保镖，便知道这个年龄不大的女孩身份一定不一般。 于是，经理谄笑着走过去，极有分寸的在距离陈倾月一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微微躬身道：“这位小姐……” 不等他说话，陈倾月已经站了起来，抓着她裤脚的那只手松松地落了下去，却在那白色的布料上留下一点痕迹来。 陈倾月抬头看向经理，道：“我叫陈倾月，曙金城陈家，我想要她。” “当然可……”这样的事不是没有，毕竟能来到这儿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的，偶尔能看上一两个人买回去当玩物也是正常的，可就在她准备应下之时，突然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不行。” 那是一个极为清冷的女声，若是不熟悉的人听到，根本不会有任何反应，可那声音在经理听来却如催命符一般，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了上来，他身体一颤，立马转过身去，连头也不敢抬，弯下腰来，恭敬地叫了一声老板。 老板？ 陈倾月抬头看去，来的是两个女人，为首的那个长得极为美艳，长直的黑发就那么披散下来，眉眼深邃，瞳孔的颜色也极为漂亮，青色中点缀着一些绿色。 唇色呈现自然的浅粉色，肤色也很白，但能看得出来没有化妆。 她穿着一身素白色的禅衣，抱臂站在那里，嘴角噙笑，玩味地看着陈倾月。 陈倾月注意到，她的左手手腕上，带着一串珠子，陈倾月不认识，却看得出来，很好看。 她身后的那个女人比她高一些，一身黑衣，面容严肃，长发扎成了个高马尾，眉眼微垂着看不出什么特别的，但是看上去极为不好惹。 她们看着年龄都不大，竟是这斗兽场的老板吗？ 陈倾月知道，整个斗兽场，包括临江仙，都是一家姓，也就是说，那个女人，是临江仙的幕后老板，实力一定不容小觑。 陈倾月抿了抿唇，没有着急开口，而是站在一边，观察着局势。 不过是今日来了兴致来转一圈，竟还能看到一出好戏。 亓官婉清勾了唇，招呼身后的虞如冰去把地上那女孩捡起来。 在那黑衣女人走近陈蓝浅时，陈倾月突然上前挡在了两人之间，她抬手阻止了保镖的行动，抬头看向不远处站着的亓官婉清，语气平稳，极为冷静地道：“你们临江仙有规定，不管客人看上哪个机构的人，都可以直接出钱购买，是吗？” 亓官婉清却没理她，反而看向虞如冰，“愣着干什么？” 虞如冰立马上前，将要推开陈倾月之时，陈倾月竟是主动让开了。 亓官婉清看着她，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一些，她看着虞如冰捞起陈蓝浅的腰便将她带了过来，扔在了地上，再蹲下抓着陈蓝浅的头发让她抬起头来，令亓官婉清能看清她的长相。 陈倾月看着她的举动，不满地皱了皱眉。 “想要她？”亓官婉清看了一会儿，突然抬头问道。 陈倾月先是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随后立马道：“是。” 亓官婉清无奈地摇了摇头，啧了一声，道：“可是我也想要她，怎么办？” 陈倾月又道：“你们的条款上也说了，客人有优先购买权。” 亓官婉清却是笑了，“可我是老板，我说了算。”说着，她越过旁人，走向陈倾月。 身边的人想要上前，被陈倾月的眼神制止住了，她敢肯定，这个女人不会动她。 她看着亓官婉清站定在她面前，微微弯腰，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 女人长得实在太过惊艳了，身上有一种陈倾月从来没有闻过的香味，像是能摄人心魂，教陈倾月瞬间就动不了了。 她顺从地抬起下巴，与亓官婉清对视上，眼里nongnong的笑意似是要将她完全包围。 “我也想要你，不如你跟了我？” 陈倾月突然厌恶地皱眉，后退两步，还没开口反驳，便听亓官婉清爽朗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害怕什么？开个玩笑。” “不过我确实喜欢你，你叫什么？” “陈倾月。” “陈倾月啊……以后有事可以随时来临江仙，甚至流光岛也对你完全开放，你将是我的座上宾。” 陈倾月深谙，世上没有凭空掉馅饼的事，她警惕地问道：“为什么？” “喜欢，不需要理由，那个人……”她扭头看了眼尚还昏迷的陈蓝浅，“送你了。” 陈倾月事后打听过幕后老板，可是这个人太神秘，什么都查不到，甚至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陈倾月警惕了一段时间，没有什么事发生后，便也就把这事儿给忘了，接下来让她烦恼的事，是陈蓝浅。 陈蓝浅不知道陈倾月是怎么得到她的，也不知道陈倾月怎么跟陈浊远说的，她只知道她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陈倾月。 陈倾月问她叫什么，她说她叫“48号”，是斗兽场给她的编号，陈倾月明显有些不耐烦，又问道，她的真名，她犹豫了一下，说不知道。 陈倾月便给了她“陈蓝浅”这个名字，具体有什么寓意，她也不知道。 陈倾月后来带她回了陈家，陌生的环境让陈蓝浅极其不安，很快便诱发了这个病。 那是一个下午，陈倾月按照惯例跟着陈浊远去训练，整个院子就她一个人和一只狗。 是陈倾月养的一条黑狼狗，也不知怎的，那只狗突然对着陈蓝浅狂吠，曾经那些或大或小惨死在她眼前的狗仿佛就摆放在她面前，那只狼狗也如发情一般朝她撕咬而来，露出锋利的獠牙。 于是，她虐杀了那只狗。 是虐杀，下人们听到声音赶过来的时候，那只狗已经死了。 全身上下没有一块骨头是好的，陈蓝浅身上也多处撕咬抓挠，倒在院子里。 事后陈倾月查监控，却发现那只狗只是趴在那儿，在陈蓝浅出了院子时，站了起来，陈蓝浅却突然朝着它扑了过去。 陈蓝浅的状态不对，陈倾月一眼就看了出来，且不说体型力量的问题，就是一个三岁小孩也不敢随便去挑衅一只狼狗，尤其是陈蓝浅差点因为这死了。 陈蓝浅那次之后昏睡了近一周才醒来，陈倾月又带她做了各种检查，才查出了这躁郁症，可陈蓝浅又不配合治疗。 那一段时间陈倾月既要应对陈蓝浅，又要解决陈浊远给她的任务，整个人疲惫不堪，甚至频频出错，陈浊远不满，要求放弃陈蓝浅，陈倾月只能对陈浊远下了军令状，会治好陈蓝浅。 可是陈蓝浅也并没有治好，她在那三个月的时间恩威并施，强迫她接受治疗。 陈蓝浅不愿意喝药，陈倾月便在身上、房间里的熏香中都加了镇静药物；陈蓝浅经常半夜偷跑、发病，陈倾月便将她锁在自己屋里；陈蓝浅发病时会伤人、甚至自伤，陈倾月便用点手段让她不敢再见血。 就这样，混乱又忙碌的三个月，陈蓝浅才算被控制住，陈倾月也知道不能把她一直关在屋里，陈家的环境正常人可能都受不了，别说陈蓝浅了，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都受不了，便就放她出去上学了。 陈蓝浅就说到这儿，其实这些事情陈未欢多多少少也知道一点，只是那时候她太小了，母亲又突然失踪，只知道陈倾月带回来一个人，每天鸡飞狗跳的，可内情却是一概不知。 陈未欢听陈蓝浅说完，沉默了好一会儿，陈蓝浅看着她，心里又升起巨大的不确定感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不确定什么。 好半晌，陈未欢才抬头看了她一眼，拍了拍她的肩，道：“好好休息。” 说罢，她就起身出去了。 陈蓝浅张了张嘴想叫住她，可到最后也没发出声音来。 —— 2024年第一更！元旦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