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祸（8）万一我真的失去你怎么办。我不敢想。
横祸（8）万一我真的失去你怎么办。我不敢想。
一 萧定权的大脑一阵恍惚。 哭腔？真的吗？他没听错？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卢世瑜。卢世瑜却回避了他的目光，眼眸垂下去，手指摩挲着他完好的右手。吊瓶已经输完了，滞留针还在他手背上。 萧定权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老师。” 他叫了一声。卢世瑜这才把眼神抬起来，他竟然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些许泪光。 那眼泪，怎么说呢，太管用了，萧定权立刻觉得身上都没那么疼了。卢世瑜竟然会为他哭诶！真的吗！ “……能给我拿杯水吗。” “好。” 卢世瑜站了起来。萧定权的眼神追着他，看他倒好水回到他身边，再伸手将他扶起来。 萧定权顺从地抬起头。分明秦关也做过一样的动作，被卢世瑜再做一遍，却很不一样。他只抿了一口就退开了，把脸仰起来，看着卢世瑜，轻声说： “苦的。” “什么？” “我说，这水是苦的。” “……怎么会。” 萧定权躺回了枕头上，抬起右手来抓着卢世瑜的手。 “你尝尝啊。”萧定权说。 卢世瑜拿着杯子，想送到嘴边，却做不到。萧定权紧紧地抓着他，很用力，他只好弯腰，把头埋下去。 然后萧定权的手就松开了。从他手上挪到了他的衣领上，钳制似的，抓紧了。 萧定权脑子里清醒的一部分在质问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绝大部分则在欣赏卢世瑜的愣怔。卢世瑜还穿着衬衫，料子很顺滑，紧紧攥在手里的感觉很好。水没有洒出来，老师的定力一向是让他佩服的。 “不是让你尝那个。” 萧定权说。 卢世瑜终于听懂了。他下意识地握住了萧定权的手，把杯子放回床头上，沉声道：“定权。” “嗯，老师。”萧定权应道，眼神清明地看着他。 卢世瑜没有用任何力气，摸着滞留针都怕把萧定权弄疼了。萧定权可不管这些，用尽全力抓着，不给一点回旋的余地。 “……别这样。” “为什么？”萧定权道，“你不是差点哭了吗？我看错了？” 卢世瑜抿紧了嘴唇。他终于用了点力，把小孩的手指从衣领上剥了下来，那手指又不死心地缠紧了他的手。 “我还以为你也想我呢。” 他本就虚弱无力，声音很轻，用故作低落的语调说出来，更显得惹人怜爱—— 一个显而易见的陷阱。 卢世瑜没回答他。任由他抓着，放任他肆无忌惮的眼睛直直看进他眼里，无声的对峙持续了很久。直到萧定权终于觉得无趣，撇了撇嘴，眼神垂落下来。 手仍然抓着他不放。 卢世瑜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小朋友的头发，却被后者扭头避开了。不知怎么的，萧定权眼里也有了些泪水。 “算了，你走吧。” 赌气似的把右手抽了回去。 手心里突然空落，卢世瑜无奈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小朋友，终于忍不住笑了： “看来你精神挺好啊。” 萧定权看着另一侧，不回话。 “除了亲你就只能走？没有第三种选择？” 他还是不回话。 卢世瑜的无语达到一个巅峰。可是心里的一部分又极其深刻地放松下来，真好啊，孩子没事。还能仗着自己躺在病床上对他得寸进尺，还能插科打诨开这种破烂玩笑，真好啊。 现在有点想俯身去亲一亲他了。 想想罢了，没亲。他把床边的凳子拉过来，在离萧定权更近的地方坐下，把小孩的脸掰了过来。掐着他的下巴，萧定权反抗不了，只能跟他对视。 “既然你精神这么好，那我们聊聊正事。” 卢世瑜本想半开玩笑地说这件事，却做不到。心里的后怕和怒火重新浮起，声音也冰冷下来。 “为什么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 萧定权僵住了。 二 心虚。 卢世瑜不装了，萧定权总算知道自己的恐惧从何而来，是一种日久天长培养出来的直觉。老师在生气。卢世瑜一定是被他吓坏了，秦关说的没错，他眼里的泪水、那点哭腔都是真的，怒火也是真的。 他甚至来不及去想卢世瑜是怎么知道他开车打电话才被撞了的。 他看着卢世瑜的眼睛。那双眼睛冰冷又尖锐，萧定权抿了抿唇，开口说的第一个字是： “……疼。” 卢世瑜立刻把手松开了。 “哪里疼？” “头，头疼。” 萧定权说。撞伤的地方包着纱布，疼当然是真的疼，但也没办法。要么吃止痛药，要么熬过去，这份疼痛虽然绵长，但还没有到需要止痛药来干预的地步。 不过，打乱敌方阵脚是足够的，卢世瑜听他说疼，也没办法继续生气了，眉头紧皱着，满眼只剩下心疼。 “吃点止痛药好不好，我去叫医生。” “不吃。”萧定权看着他，可怜兮兮，“床上还有空位，你过来陪我吧。” 卢世瑜：…… 怎么的呢。怎么每一步都是陷阱呢。 看着小孩那个一脸认真地说瞎话的样子，卢世瑜真想掐他的脸。 “求你了。” 小朋友甚至放软声音，加了这么一句。 三 百发百中。 撒娇，卢世瑜永远吃这一套。空气静默了一小会儿，萧定权听见一句小声的：“真拿你没办法”。于是喜滋滋地把被子掀开，等着卢世瑜坐到床沿上，挨着他，再把被子盖回卢世瑜身上。 老师知道他浑身是伤，所以根本不敢碰他，只能他自己往老师身边凑过去。挺疼的，挪了一点就被卢世瑜制止了，但还是用脑袋蹭到了卢世瑜的腰侧。 止不住地嘴角上扬，闭上了眼睛。好像头都没那么疼了耶。 又听见了老师的叹息。微凉的手摸着他的脸颊，萧定权舒服的同时又有点不爽：“叹什么气啊？” 卢世瑜没回话。萧定权把眼睛睁开，盯着他。昏暗的光线里，他看不清卢世瑜的表情，却能感觉到那双眼睛里的神色。 一点愠色、几分无奈，剩下都是温柔得不像样子的纵容。 他等了好一会儿，才等来卢世瑜的回答： “太累了。” 萧定权的心悬了起来。 “今天过得太累了。白天一直在工作，晚上又接到电话说你……”他抿了抿唇，“你昏迷不醒的样子……很恐怖。” “我真的很害怕，定权……” 那只手覆到他眼前。萧定权下意识地想把它拿开，手伸到一半又顿住了。世界陷入黑暗，他只能听见卢世瑜的声音。 “万一我真的失去你怎么办。” 沙哑、干涩，颤抖得令他陌生。 “我不敢想。” 四 “老师……” 萧定权抓住他的手。黑暗被撤走，他用余光捕捉到卢世瑜擦去眼角水润的动作，有点慌神。 “我……”“没关系。” 卢世瑜淡淡道。 “你平安就好。” 萧定权有些呆住了。他知道，卢世瑜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恐惧、愤怒、疲惫，想对他兴师问罪，又生怕把他弄疼了，只盼他平安无虞，其他都不重要……都是真实的。 身上还疼着，脑子里的压抑感还没有散去。这个世界还是苍白，可是在卢世瑜身边，不一样。 爱从来不是苍白。爱是坦荡、不加遮掩，爱是厚重，也是温柔。 “对不起。”萧定权轻声说。“让老师担心了。” “嗯。” “您还管我吗？” “什么？” “……”萧定权咬了好一会儿嘴唇才说下去，说得有些艰难，“您说的，我没资格请您教训。可是我……又惹您生气了，又、又让您担心了。” 卢世瑜安静地听着。 “我、我知道开车的时候不该打电话，我也没想到会突然……”萧定权结结巴巴，“我知道错了。” “嗯。” “您要是还管我的话，等我、等我伤好了，您带我回北京去，我、我任您处置……” 说得脸都红了。太艰难了，好不容易把这几句话说完，强撑着抬起头来看着卢世瑜：“可以吗？” 又是静默。卢世瑜与他对视片刻，然后笑了，在昏沉的灯光里，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 他说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