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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倒是有道理。李睿沉默不语,夕阳下,他站在宫阶下抬头看她,“你何时与房相如关系近的?” 漱鸢挑了挑下巴,“我一直和他关系那样。你觉得亲就是亲,你觉得远,便是远。” 李睿闻之一笑,负手道,“看来大慈恩寺你没有白去,也学会‘风动幡动,仁者心动’的那一套了。” 他挥了挥手,叹了口气,说这就走了,“不过,你要小心,不要心动错了人。毕竟,他可是宰相。牵扯魏阙深渊,可不是好脱身的。” 漱鸢听罢,微微怔住,随后只是浅笑着对李睿欠了下身,拂袖转身进了宣徽殿了。 ———— 尚宫局在中庭西边,幼蓉抱琴缓步于宫道上,那卧箜篌是依照着公主适合的尺寸做的,不算大,也不算小。 她一个人抱着这么一个琴,远远看过去似乎还是有些费力。 入宫为奴者或是罪人之后罚没于禁庭中,或是民间招收的中人、白丁之女讨个差事。 无论是什么样的身份,入宫便是开始,也是结束。她自入宫后,奔走于大明宫中已有三载,见过风暴骤雨中碎珠投窗,也见过晚霞流云下的长空漫漫。 幼蓉将手中的卧箜篌往上抱了抱,来不及抹去额头的汗珠继续快步走向尚宫局。 忽然,身后有人叫她。 “站住。” 声音温润沉稳,她一愣,抱琴转身一见,却不惊讶,依着规矩退靠宫墙,垂眸屈膝,唤了一声,“九大王。” “不必多礼了。” 李睿快步走过来,伸手就就着她的胳膊轻轻一扶,道,“你还抱着这么沉的琴,不必对本王行礼了。” “谢九大王。” 话毕,两人之间生出几分尴尬的沉默,幼蓉很懂规矩,垂眸不直视李睿,只是微微低头等着他吩咐什么。 这倒是李睿唐突了。 他握拳迟疑片刻,终于问道,“本王见你一个人抱琴去尚宫局,为何不叫着方才那个冬鹃陪你一起?” 幼蓉答,“宫人各自有各自的差事。奴不敢劳烦他人。” “上次麟德殿一别,倒是没再宫中见到你了。” 李睿长身立在斜阳中,是英姿勃发的年轻皇子的模样。 幼蓉想起上次在麟德殿门口之事,垂了下眼,低声道,“上次……奴似乎见到周良娣,怕是她有什么误会……” 她上次偶然路过麟德殿的门口,正逢李睿走出来,他一见,连忙走过来同自己攀谈起来,谁想她一抬眼,见到不远处正要回殿的周良娣,只见周英娘远远一望,后退几步,转身就消失在灌木之中。 而她自己也没再与九大王多说什么,应答他几句后,也就赶忙去冰室给公主取冰了。 李睿一听,以为她是担心英娘的误会,于是舒怀笑了一下,“英娘是个贤良的女子,她没有什么误会,也不曾与本王抱怨过什么,你多虑了。更何况,你我二人之间,一直是光明磊落,旁人也无可置喙。” 她听后只得沉默,过了一会儿,只听李睿又继续低声问道,“上次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何时入宫,从前又是在哪里当值的?” 九王李睿,似乎对幼蓉很感兴趣,说话的时候,眼角眉梢带着一种不自知的温和。 幼蓉凝了下声。 耳边响起宫街穿行而过的晚风,每一阵都夹杂着曾经的回忆涌入脑中。 想起自己十四岁有幸入宫,起初因姿态颇佳,又识得几个字,所以入了尚仪局,从此与宫人一同受训。而后她的天资聪慧,很快便得到了司籍与尚仪的赏识,因此得奉于刚刚归宫的永阳公主。那时候,洛阳之变刚刚结束了不到六个月。 可这些说来倒是话长了。 她简短答道,“奴是元贞初年入宫,从前在尚仪局做事。” 李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三年了……可曾去过洛阳?” 幼蓉垂眸,“回九大王,奴是长安人氏。” 李睿闻言淡淡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她,道,“如此么。可是,本王总觉得……你很眼熟。我们是不是从前见过?” 幼蓉微微欠身,“大华高祖开元最盛之时,宫人数曾达近万之众。如今只多不少,大概是宫人长得样子差不多,大王才会觉得,奴这张脸看着眼熟。” 李睿犹豫起来,仔细了她的眉眼许久,道,“你抬起头来。” 幼蓉迟疑片刻,微微昂起下巴,眸子轻垂,将一副白净不施粉黛的素面呈现给九王李睿。 浓眉杏目,是不是美丽的女子长得都差不多。 李睿看得心弦微颤,一些经年已久的回忆就着这大明宫细细碎碎的夏风吹进脑海。 他叹了口气,挥挥手叫她不必再抬头,然后喃喃,“好了。大概,是本王看错了。本王要找的人,大概不在这里了。” 幼蓉缓缓抬起眼,向他投去安慰的目光,平静道,“有难以忘怀之人,本该成为最好的回忆,若是成了心结,那就不好了。不知九大王所念之人是谁,但是,还望大王宽心。” 一语淡淡的话,像是涓涓小溪似的流入李睿的心中,叫他神思清明。 李睿听后有些感动,负手点点头,“你说得很好。” 言罢,他低头想了片刻,缓缓道,“不如这样,本王去和公主讲,叫你日后不必在宣徽殿伺候了,随本王出宫吧。以后你就是本王的贴身侍女。” 幼蓉微微欠身,却是开口拒绝,随后婉转妥帖地答道,“宫中奴籍森严,奴已经是宣徽殿的人,就要忠于主上。而且,公主待奴不差,奴要陪着公主。” 李睿一听,只好点点头作罢,道,“那好,你不想,本王也不勉强你。” 幼蓉抬眼看了下天色,与李睿说必须要赶往尚宫局了,李睿抿唇应了声,一通礼节后,就此道别。 幼蓉抱琴转身继续在宫道上走,眸中波澜平静,既无喜色,也无恐慌。倒是比那些见到皇子,或者与皇子攀谈上几句话的小宫人要稳重妥帖的多。 从前尚仪就称赞过她,哪怕叫她端着guntang的茶碗都会面不改色地放在桌子上,她都可以做到稳稳当当,毫无惊惧。 那时候,尚仪说过,“但凡入宫,人都有所求。可往往不求者,才能平平安安地笑到最后。” 当时她听了这话,不悲不喜。所求?大概她自己都快要忘了,自己要求什么了。 ———————— 转眼入了仲商,夏天的潮湿总算消退几分,然而暑气却未减。 长安的秋总是来得迟些,起初,定要再拿夏末的日头晒个通透,仿佛要把人间烤透了似的。好在这种天气只是干热,而非闷湿,已经叫忙碌的宰相舒坦不少。 中书省内,各个官员正翻阅书籍,奋笔疾书地写着千秋节的诸项事宜,大概是写的太快,没一会儿就有人朝内侍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