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苗疆。 五仙教内乱不止,随着尸人的逐渐增多,天一教愈发强大,各方各派寨子里有些声望的人不得不坐下来一同商讨对策。 宴家在苗疆不算有名,早年间宴老爷是中原过来做生意的,本姓晏,偶然来到苗疆,被精妙的蛊术吸引,就此落地生根,想要创造一个独一无二属于自己的名姓,在这苗疆之中闯出一片天地,于是改姓,自建宴家。 可那时的苗疆非常排斥汉人,甚至不愿意接纳宴老爷入苗寨深处居住,他只得将宴家建在边界处,用钱收买苗人学习蛊术。 即便有钱,宴老爷天赋一直不佳,蛊术也只得皮毛,不得精髓,他便把目光投向了尚在腹中的孩子。 后来他听信教中鬼巫之言,给怀了双生子的夫人下蛊。 果然诞生出了宴同暮这样的奇才,代价是另一子的命和夫人的命。 宴老爷并非不爱自己的夫人,二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宴夫人跟着宴老爷吃了不少苦,最后得以在苗疆过上安稳日子,只是宴老爷被武功与名利蒙了心,再顾不上往日的情谊。 那夜宴夫人咽气之时,便是宴同暮出生之时。 宴老爷自此性情大变。 这日商讨对策,宴老爷也被邀请到了五毒圣坛。 宴老爷认为此番是他宴家扬名立万的大好时机,便在席间踊跃发言,高谈阔论,众人听了纷纷皱眉,低声议论。 “这人是谁啊?” “东边寨子边缘宴家的家主。” “宴家……没听说过……” “他家有个宴同暮啊,早几个月蛊术比试第一名的那个。” “哦哦,想起来了……那个出生便有异香的,确实是个天才,他不是还有个兄弟,叫宴与朝,天赋也很不错,只是长得不太像宴家的人,也不像寨子里的人……” “什么天才啊,在娘胎肚子里就是吃自己同胞兄弟的血rou长大的,他哪里来的兄弟,那个宴与朝也是不知道哪里捡来的,不然你以为他第一名为什么还没有被教中选做使者……” “哦……那个蛊……怎么现在还流传?” “谁知道呢,天一教不也找到了尸人的炼制方法吗……” 自然是无人去听宴老爷的话。 最后宴老爷在大会上被无视,甚至有人记不住他的名字,只记得宴同暮。 也是头一次,他如此嫉恨自己亲手造出来的天才。 * * * 宴与朝的伤并不影响他行路,火炎之血的效力在他身上仍然没有减弱,依然在加速他伤口的愈合。 只是身上的伤好了,但他却每晚都在做噩梦。 有时梦见苏客逍,有时梦见凌遥,都是血腥而难过的画面。 二人行至枫华谷时已至初冬,枫叶还未完全落尽,宴与朝发现此处的枫叶比他在别处见到的都要红,宛若鲜血染红的一般。 陆迢说多年前枫华谷明教和其他门派有非常惨烈的一战,这些枫叶如此鲜红,大约都是沾染上了那些武林人士的鲜血。 枫华谷虽说风景壮美,但一路走来却没有看见什么人,甚至连能住人的小客栈都是有些像别人家里隔出来的小房间。 宴与朝和陆迢晚上睡时挤在一起,相偎而眠。 他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本就体热,两个人抱在一起很难不产生一些难言的欲望。 只是陆迢这一路上都很克制,甚至于深夜两个人身体贴在一起,宴与朝能清晰感觉到有个硬物抵在自己腿间,陆迢仍是闭着眼假装无事发生。 他以为陆迢心有芥蒂,也并不主动,两人一路上就这样忍了好几夜。 直到这夜宴与朝实在有点忍不住,并不是受火炎之血的驱使,他睁开眼,缓缓地靠近陆迢,就在嘴唇快要贴上他时,陆迢骤然睁眼。 宴与朝一愣,但并不准备放弃,他企图继续靠近,陆迢却别过脸,似乎在侧耳聆听着什么“你听。” “什么?”被打扰了兴致的宴与朝颇有些不高兴,但还是循声去细听。 是打斗的声音,忽远忽近地传来。 陆迢看回宴与朝,眼神里似乎在询问要不要管。 宴与朝无语地望着屋顶,想着下身还硬邦邦的欲望,长夜漫漫,找点事做算了。 于是两个人都从温暖的床上起来,匆匆换好衣物往声源走去。 两人到时打斗已然进入尾声,一个少林模样的弟子正在和几个一袭红衣身材曼妙的女子缠斗,边出招边道“贫僧不欲伤人,只想救出昔日好友。” 与其说是出招不如说是闪躲,连手上的棍子都没有出手过,只一昧闪躲。 带头的红衣女子大笑起来,锐利的笑声几乎要穿破夜空,几人的手上都持着长鞭,出招十分狠辣猛烈,毫不留情“哈哈哈哈……你的昔日好友已经被教主选做祭品,他可是欢喜的很。” “阿钊只是一时糊涂,若他肯见小僧一面……唔……”话音未落,那少林弟子躲闪不及,脸被长鞭的尾端抽了一道,发出了痛苦的声音。 眼见几条鞭子就要抽到那人身上,宴与朝和陆迢二人飞身挡在少林弟子身前,弯刀出手时迅速割裂几个曼妙女子手中的长鞭。 带头的那个女子凤眼微眯,认出弯刀的招式和诡秘的身形“明教弟子?”看清了宴与朝的容貌,她魅惑一笑,想要靠近“若说是明教,和咱们红衣教也算是师出同源,怎么在这动起了手呢?” 宴与朝眉头微皱,不欲让女子靠近,往后退了一步“红衣教?我从未听说过。” 说是师出同源,但宴与朝却觉得和明教大不相同,武功路数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陆迢对于红衣教有所耳闻,只道“你们破坏明尊大典时,已是和明教决裂。” “看来还有记得旧事的……”领头女子看着陆迢的面庞,带了几丝玩味,又想起近日祭典,教主不让惹是生非,只好转头道“罢了,姐妹们,回去了,下次这个秃子再来纠缠,我们可不会客气!” 说罢回身,红衣飘扬,几人消失在夜空之中。 宴与朝去看坐在地上的少林弟子,见他没有什么异常,只是脸上鲜血直流看着吓人,问道“你一个出家人,纠缠这些女子做什么?” 地上的少林弟子捂着脸因为疼痛龇牙咧嘴“嘶……小僧不是纠缠她们,是想去荻花宫,把我从前的好友给救出来。” 宴与朝看出他打斗时有意收招“你这样打架,招式半收不收的,怪不得她们欺负你。” “阿弥陀佛,男女有别,何况小僧不愿动手,只想救人而已。” “这样救人那得救到何年何月去?” “阿弥陀佛,度化他人,本就要从自身做起,若我也和她们一样打打杀杀,那岂不是失去了度化的本心,佛法有云……” 宴与朝听得是头昏眼花,再加上本就夜深了,他摆摆手道“你别和我说这些,我听不懂,我们要回去睡觉了。” “还未问二位施主名讳。” “宴与朝。”然后指了指旁边的人,陆迢虽不说话,但冲着那个少林弟子微点了一下头“陆迢。” “阿弥陀佛,小僧行执,若是有缘,还会再见。” 被深夜说教了一通佛法,宴与朝觉得果然助眠,再也没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仰头便睡,一觉到天明。 翌日。 二人继续赶路,路过一处乱葬岗,吊桥之下,尽是神志不清的毒人,漫无目的的走着,远处的食腐鸟在树上紧盯着那些人,等待着他们咽气后饱餐一顿。 宴与朝道“这枫华谷太过阴森,那边是来路不明的红衣教,这边又是数不清的毒人,怪不得这样冷清。” 陆迢一路上都有些警惕“这些毒人看起来像是被人下药所致,一路小心,不要接近他们。” “知道。”宴与朝失笑,这样的事他在苗疆也曾见过几回,他并不惊讶,只是有些奇怪。 为什么离苗疆还有那么远的枫华谷都有这样的毒人? 穿过乱葬岗,几人看见红艳如火的枫叶深处有一处极大的宫殿,在这冷清的枫华谷中尤为显眼,无论是建筑还是规模,都比枫华谷其他平民家中要华贵的多。 这应该是行执昨晚说的荻花宫了。 宴与朝眉头微皱,想起昨天的红衣女子,觉得在这样荒凉的地方建起的华贵行宫,实在是有点可疑。 “阿钊,红衣教就是一场阴谋,你不要再陷进去了,同我一起回洛阳吧!” 走得近了,宴与朝发现宫殿外面有两人在争执,听声音竟然是昨天的少林弟子行执。 “回洛阳做什么?”那个叫阿钊的男子样貌俊秀,此刻穿着红衣教的衣服,上面纹着六芒星,但有一些不似中原的装扮,倒更像女子的服饰。 红衣艳艳,衬得他一张俊秀的脸更加弱不禁风。 “你回家去,你的家人一定很担忧你。”行执合掌,规劝道。 白天看时,宴与朝发现行执长得倒是很规正,配上一袭少林袈裟,更显庄严。 “回家?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提起家人,阿钊眼底带着恨意“我不会回去的,这里才是我的归处!” “他们说你要做祭品,真是如此吗?”行执眼中带着担忧。 “是又如何,把我的这副躯体献给阿萨辛大人,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你……你疯了吗?”听见这样的话,行执都忍不住了,上前揪住阿钊的手腕“这分明是邪教,你和我回去!” “我不回去!”阿钊甩手想要挣脱行执的桎梏,却被那双有力的手握住,一时挣不开,二人扭打在一起,行执的手腕手背都被阿钊用指甲挠得鲜血淋漓,但他仍攥着他的手腕不愿松手。 最后阿钊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昔日好友端正的面貌,忽然歇斯底里起来“你松手!你根本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 行执似乎被他这样的癫狂吓到了,但手仍未放开“你和我回去,佛会度化众生的。” 鲜血滴在枫叶之上,和叶片的颜色融为一体,阿钊呆呆地看着行执的手,突然笑了起来“你总和我说,佛能渡苦厄,为何我信了还会受尽屈辱?” 他忽然解开腰带,这样凛冽的天气他露出下身,将那只鲜血淋漓的手按在自己和他人不同的下体之上,声声悲戚“你说佛会度我这样不阴不阳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