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一只纸鹤乘着月色，落在了窗楹上

    阿欢还在等景明秋回答。

    可是少年一直不开口，只傻傻盯着她看，连眼睛也舍不得眨。

    阿欢望见对方面颊开始泛红，有一点担心他发起烧来，就抬手去摸额头。

    体温是有一点烫，但比起昨日夜里，已经好了许多。

    柔软细腻的触感蓦然贴上额间，少年长睫颤个不停，双眸忽然紧张地闭上。

    阿欢这才发现，原来景明秋左眼皮上有一颗小痣，并不显眼，要仔细看才能看得见。

    阿景哥哥究竟是怎么了呢？

    她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小手向下游移，正想再摸摸对方脖颈的温度，手腕倏地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捉住。

    景明秋张了张口，却又欲言又止，神情同样迷茫，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立刻松开了她手腕，色泽偏淡的唇已被抿出一点血色，磕磕绊绊转移了话题，“刚才，讲到哪里了？”

    阿欢歪头想了一下，慢吞吞提醒：“妖女，动心。”

    话本已讲到了后半卷的部分，正是那侠客游历四方、济世助人时，对一位张扬热烈的异域女子，一见倾心。

    恰似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然则这名女子实为魔教中人，此行正是要来刺杀侠客，阻止中原武林势大。

    阿欢对感情尚且懵懂，不太明白所谓“一见钟情”代表着什么。

    但她很好奇故事接下来的走向，侠客有没有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士，开宗立派，名垂千古。

    至于那名魔教女子，她思来想去，简单理解成了一个很强很强的坏人。

    “……动心？”景明秋喃喃重复，更觉心跳吵得厉害，好像心有万分迫切，不听指挥，要跌跌撞撞跑到另一个人怀中安家。

    不是病发，怎么却比病症更令人慌乱。

    “砰砰砰——”

    前屋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阿欢当即抄起小木剑，熟练地翻窗躲回里屋，还记得挥了挥手，给景明秋比了个“我很好”的手势。

    下一刻，随着木门推开的“吱呀——”声，一道脆生生的童音响了起来：“景哥哥，奶奶叫我来给你送吃的！”

    村子里没有锁门的习惯，小女孩自己进了里屋，哗啦啦把怀里抱着的东西放在椅子上，声色很是活泼，“哥哥你在哪？我娘让我顺便请教功课！”

    是孙大娘家的孙女儿小桃。

    景明秋远远在院子里应了声，拍了拍仍有些烫的脸颊，又把两张板凳收好堆在角落，这才进了堂屋。

    阿欢听见小朋友奶声奶气地跟着念千字文，忽然想起以前去集市玩，也有个声音软乎乎的小豆丁给了她一根糖葫芦。

    她不免有些好奇，悄悄撩起帘子，偷偷往外看了一眼。

    声音的主人穿了身鹅黄色的棉袄，扎着两根朝天辫，整个人还没有桌子高，像一颗圆圆的太阳蛋，小脸红彤彤的很讨喜。

    阿欢眨巴眨巴眼睛，攥着布帘，有点想上前捏一捏。

    那小孩却比想象中敏锐得多，小辫一晃，就要转过身来。

    阿欢立刻松开了手。

    想想觉得不安全，又轻手轻脚打开柜子钻进去，抱膝缩成小小一只，躲进衣服堆里，凝神屏息。

    孙小桃只觉得布帘晃动了下，好像有个白衣的身影一闪而过，虽只是一瞥，模样却比画卷里的仙子还要好看。

    她转了转圆溜溜的杏眼，古灵精怪地，没有出声。

    等学完今日的功课，立刻兴奋地跑去和小伙伴们讲。

    ……

    直到躺在床上时，阿欢都以为自己藏匿得很完美。

    景明秋一整个下午都有点魂不守舍，也没讲完话本，阿欢就窝在被子里，自己开始编侠客的故事。

    想着想着，有个模糊的念头逐渐成形——

    既然景明秋不让她用灵力化物，而她又不懂其他术法，那就只好出道成为女侠客，自我证明一下下。

    这样阿景哥哥就不会坚持要把珍贵的粮食分给她了。

    脑内小剧场锵锵开演。

    正演到“异域女子”出场时，阿欢有点纠结演员，男装贺兰与女装贺兰各得一票，另一旁忽然传来含混的咳嗽声。

    她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见景明秋咳得发抖，又竭力忍耐，不免担忧地颦起眉头。

    景明秋不想吵醒她。

    所以，她也装作不知道。

    因为她是很聪明的小阿欢。

    直到咳嗽声止住。

    阿欢轻手轻脚下了床，费力抱住自己的厚被子搬了过去，盖到少年身上，还细心地拍了拍。

    小手探进被中，摸到他的指尖，还是冰凉。

    阿欢拧眉想了一下，踩掉鞋子，小心翼翼爬上了床。

    然后掀起被子一角，猫儿似的钻了进去。

    脚踝上红绳系着的金铃发出细细声响。

    阿欢回忆着手中捧着茶盏的感觉，灵力慢慢聚拢，流转过周身，用储存的灵力替景明秋取暖。

    屋外，月盈如水。

    一只纸鹤乘着月色，落在了窗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