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
赐婚
太子身影刚消失,公主便尖锐地高声喊道:“出来吧,还想躲到什么时候去?” 原来,魏蓥随行的婢女早在进此处前就被海公公支使开去,后宫深处,魏蓥不敢独自随意走动,原想着等两人都走了再出来,却不知公主等的就是她。 此刻的魏蓥不知自己云鬓歪斜,稍显凌乱,嘴角晕开一抹桃红,眼眸颤颤,如同枝头春花摇曳,不安又无辜,换了任意男子在此,当觉可怜可爱,可落在安云眼中,只觉憎恶厌烦。 就是这张脸,哄骗了世间多少男子! 偏她魏蓥最是清高、最是遥不可及,一个两个都被她蒙蔽双目,凭什么她堂堂公主还要屈居人下?! 压抑多年的怒火与恶意骤然喷薄,安云怒向胆边生,扬手便是一个巴掌甩在魏蓥脸上。 “好你个不安于室的贱人,巴结母后还不够,竟妄想勾引太子暗度陈仓。” 魏蓥羞惭之余,被公主劈头盖脸一通斥骂,当即便懵了,实是不知为何平素无甚交集的公主会对她如此不满,都不待辩解便定下罪来。 她张口欲言,才唤了一声“公主” 就被一旁虎视眈眈的宫女厉声呵斥。 “放肆!公主殿下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 安云轻飘飘投去赞许一眼,继续高声斥道:“太子乃国之储君,若是今日在此处被你勾引成事,便是私德有污,亏得母后爱重你召你进宫,你却在她千秋宴上行如此下作之事,传出去岂不是狠狠下她的脸?!” 这罪名实在太大,魏蓥当即跪下急声辩道:“罪女失礼误入御花园惊扰太子圣驾,绝无勾引太子之意,更无意使皇后蒙羞,还请公主明察!” 安云嗤笑一声,看着眼前终于折腰跪伏之人,心下嫉恨未消。 看吧,就是这么个女人,竟敢妄称京城第一美,惹那些个男子趋之若鹜,可到头来还不是要卑贱地跪在地上苦苦求她。 公主盯着她不出声,侍女自作主张要去扯魏蓥上前磕头赔罪。 可魏蓥身为魏府儿女,这些年哪里受过这等欺辱,让她跪公主可以,但小小宫女怎敢欺到她头上?! 是以魏蓥起身便要挣扎,然这宫女不知是何来头,力气竟是不小,推搡间一步步将她往湖心里推去! “噗通——” 安云公主被落水声吓了一跳,她只是想借此机会拿捏住魏氏女出口恶气,却未曾想过要谋她性命,可那侍女却一改往日面貌,扭过头快速道:“殿下!一不做二不休,今日您既如此待她,若她回过神来反向皇后、太子告状,您又哪里玩得过她!” 魏蓥恍惚间听到了这番话,不觉荒唐好笑,她一个外姓臣女,有何底气去向中宫告公主的状?凭那口头许诺的未来太子妃身份么?至于太子……她竟有些想不起他的面容来。 因为下沉窒息,魏蓥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了,只想着,这尊贵的太子妃,谁爱当谁当去吧…… 也是魏蓥命不该绝。阴差阳错,本应在男宾席上的一位公子因不熟宫中方位,兜兜转转间瞧见太子行色匆匆,以为是回席路便跟着一同来了,却没想到会撞破男女私下幽会的一幕。 他当然认出了那窈窕女子是谁,见两人在林中纠缠争执,他一边嫌恶太子那急色模样,却也怕惊扰不敢离去。直到听到湖中美人仓惶呼救,这下再不敢犹豫耽搁,匆匆褪下外裳鞋袜便猛地扎进了湖里。 岸上公主犹在拧帕纠结,余光里猝然出现一位男子,意识到什么后顿时大为惊慌。 那宫女却比她脑子转得更快,一计不成再施一计,朝外跑着大声呼喊:“救命啊!魏姑娘失足落水了!” “哎!你——”安云公主慌了神,下意识要阻止她闹大,却听她快速说了一句:“公主,魏氏女与人幽会私通,人证物证俱在,绝无可能再嫁太子。” 安云这才意识到她打的是什么主意,然而她望着湖中浮浮沉沉的两人眉心却一阵狂跳,旋即如梦初醒,崩溃大叫:“不行,那人是秦公子啊!” 宫女闻言一下子也慌了。 却说这秦公子究竟是何人?此人乃穆国公府二子秦敬泽,年少风流,落拓不羁,生得一副俊逸模样,又爱华服美色,当年身着锦衣打马自明月楼下过,一双多情狐狸眼,翩然含笑,一下成了多少闺阁少女的梦里人。然其风流却不下流,是以有人爱他潇洒爱至极点,有人却恨他入骨。 不巧的是,安云公主曾向他表情被拒,正是对他又爱又恨,现如今更多的则是惊惶不安。 秦敬泽少时曾立志阅遍天下美人,却始终难有入眼之人,甚者他曾傲然称“天下姝色尚不如我”,时人笑他骂他,打趣他生不逢时,未能碰上魏三姑娘初初扬名之时,秦敬泽只是笑笑,未曾同人说,其实他年少时见过美人一面。 此刻他抱着怀里娇软轻盈,一点点凫向水面,惨白的日光落在那阖目昏然的面庞上,如牡丹泣露,动魄惊心,他想,这是第二次见面了。 等皇后一行人闻声赶过来时,秦敬泽已经将人救了起来,虽也衣衫尽湿,却还是捡了外袍给魏蓥披上。 魏蓥呛了水,咳过之后两颊微红,嘴唇却惨淡苍白,瞧着楚楚可怜。 她看向乌泱泱来瞧热闹的众人,眼里难得有些迷茫无措,都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起身行礼。 太子原本惦记着事也没走远,从另一头喘着气快步跑来,二话不说推开秦敬泽便将她护在了怀里,等要出言安抚时,却见她身上竟披着旁的男人的外衫,猛地就要扯下去换成自己的。 皇后哪能容许他在众宫妃命妇跟前失仪放肆,立时斥道:“太子你退下!” 朱珩眼里冒火,喘气声更重,显然是气狠了,但还是停下了动作,捏着魏蓥肩的手用力到发白,被她蹙着眉躲避。 皇后自然知道自家儿子是什么脾气,直觉这么下去会闹得难看,便挥退了身后众人,只留几位皇室宫妇。 有下人递上来干净衣裳,魏蓥强打起精神推开了太子意图帮忙的手,本就被他扯落一半的男子衣袍滑落在地,露出湿了水紧贴羞颤的玲珑娇躯,不待人细看,她便快速披上了新衣,一颗一颗哆嗦着缓缓扣上,连同发髻也稍作梳理后,魏蓥便又恢复成往日那副端庄模样,恭敬苍白地跪在了皇后跟前。 期间,她没有看向周围任何人,自然也就没发现,除了强忍不快虎视眈眈的太子,还有一人眼珠不错地死死盯着她。 “好了,现在没有外人,可以跟本宫说说了,你既身体抱恙,为何会在此?穆国公府的二公子又为何会同你在一起?” 话音刚落,太子便抢先欲辩,才说了句“是我约了她……”就被皇后迅速打断。 “本宫在问魏蓥!康海,扶你们主子起来。” 到底是坐镇中宫近二十年的皇后,一旦冷下声,威压极为慑人,太子纵是再不舍也只能被扶着退开到一旁,徒然看着心爱的女人孤零零跪在那儿,一身单薄,却傲骨坚韧。 魏蓥知道此刻太子、公主都在死死盯着自己,可她也清楚,皇后不会希望听到那些实话,再三思虑后终道:“是民女忘了规矩擅闯御花园,不慎失足落水,幸得这位公子相救。民女自知德行有亏,有负娘娘教导,恳请娘娘收回成命。” 所谓的“成命”是什么,在场之人都心知肚明。 “魏蓥!”太子目眦欲裂,他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彻底断掉了两人情意,他更没想到的是,只是因自己一念之差,事情竟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恍惚荒唐间他竟不知道该恨谁,他想质问她究竟把自己当成了什么,说不要就不要,可他又不敢,好不容易张开了口,却被皇后狠狠瞪了一眼,直接出声堵了他的话。 “罢了,此事既牵涉魏府和穆国公府,宴后本宫自会如实禀明请圣上裁夺。这里风大,你俩且先下去换身衣裳罢。” 事情急转至此,秦敬泽反复品着皇后这番话,忽然反应过来,这便是为了清誉要给他和魏蓥赐婚了! 巨大的惊喜快要将他砸晕过去,原本被湖水泡凉的心跳动着火热起来,他着实是没想到,因缘际会,当年一眼入心的佳人竟会这般花落自己头上,况他还是生生从太子手心里抢的人! 窃喜之余,秦敬泽也没有忘记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他不是正人君子,却也不容许旁人欺负到她头上还能全身而退。 “多谢皇后娘娘体谅。鄙人贪图春色擅入御花园罪无可恕,只是有一事却不敢欺瞒娘娘。” 不去看安云公主紧张失色的面容,秦敬泽肃然正经道。 “方才魏姑娘所言不慎失足落水并非真相,小人亲眼所见是这位婢女以下欺上、蓄意挑衅,甚至动手打人,魏姑娘忍无可忍这才极力反抗,却被她推落湖中险些丧命,小的句句属实,还请皇后娘娘明鉴。” 至于是谁给了一个卑贱宫女底气挑衅魏府贵女,不言而喻。秦敬泽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无法撼动公主,但能惩治她的手下人借此敲打她,也暂时能勉强咽下这口气。 众人这才注意到一直默然垂首的魏蓥娇嫩面庞上清晰浮现的巴掌印,太子正无处发火,瞧见公主身后面色惊慌的婢女,上前当胸一脚狠狠踹了过去。 那宫女被生生踹出了三丈远,大吐一口血没能爬起来,嚇得公主倒退一步,面色苍白,张嘴欲辩又颤抖闭上,泫然欲泣地望着冷眼的秦敬泽。 皇后隐晦地瞪了公主一眼,当即断定:“来人,将这以下犯上的贱婢拖下去,杖杀。” 看似全然信了秦敬泽的话在给魏蓥撑腰,却是摆明了不欲再往深处追究。 “谢皇后娘娘明察。”秦敬泽先一步跪恩,魏蓥随即也跟着跪下深深叩首。 一高一矮,一挺拔一纤弱,莫名相衬和谐。 众人离去,太子回首看着这一幕,眼中尽是不甘和痛楚。 果不其然,赐婚的圣旨次日便送到了秦魏两家府上。魏府上下神色各异接了旨,秦敬泽则跪在母亲身边朗声谢恩,而被带回东宫暗中看管的太子听到消息后只想一刀结果了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登徒子,若不是知道这事是公主闹出来的,他都要怀疑是那人故意坏她清白趁虚而入。 然而纵他大怒大恨,甚至不惜顶撞圣上,众目睽睽之下此事也已无力回天。而公主因此事被罚了半年禁足,时常深夜咒骂自不细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