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重楼天街同策马,一日看尽洛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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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进!有人找!” “来了!” “奇了怪了,你怎么成天有人找,”飞马营主事啧啧两声,“又是你那位送你里飞沙的大哥?” 祁进笑笑,脚下一点,轻功像踩着风似的。姬别情果然在营外等他,一手牵着马一手拎着个盒子,难得穿着窄袖束腰一身利落衣裳,笑盈盈地望着祁进。 “分明记得今日是你的生辰,怎么也不告假出来逛一逛,”姬别情把盒子塞进祁进手里,“莫不是还要留在营中训练?” “那倒不是,是大家都忙着天策勇士擂的事情,”祁进抱着盒子晃了晃,“这次又是什么?大哥总是送来东西,叫我过意不去,若是贵重的物什我就不收了。” “不贵重,一身衣服而已。” “前些天那杆钢枪,是姬大哥差人送来的么?” “是啊,难道用得不称手?” “是趁手的,只是这些天曹将军对我的剑很感兴趣,整日拉着我切磋,我都好几天没使过枪了。” 祁进皱着眉,不自觉地抿抿唇,似是懊恼又似是不解,他今日没穿兵甲,大概是布置擂台不方便,所以只穿了一身粗布短打。姬别情下意识地伸手想抚平他的眉心,最后却只戳戳他的额头:“那进哥儿究竟是喜欢使枪,还是喜欢使剑?” “都喜欢!” “嗯?” “硬要说的话,还是剑多一些,我爹娘都是剑术师傅,这佩剑还是他们留给我的。” “你想家了?” 不敢说想,也不敢说不想,只是天灾无情,他的家又在何处呢。祁进低头擦脸,抬头仍是姬别情熟悉的笑颜:“我已经没有家了,入天策府以后,徐大哥说以后天策府就是我的家,府中皆是姐妹兄弟。” 忽然被姬别情拥入怀,祁进吓了一跳,却没挣脱开,许是姬别情在家中用过什么熏香,身上的味道莫名令他安心。姬别情抚着他的脊背,轻叹一声:“若是难受就说出来,想哭就哭不必强笑,大哥又不会说给别人听。” 祁进眼眶一热,却还是小声念叨:“男儿有泪不轻弹。” “你才十六岁,怕什么,我十六岁的时候还被师父打得边哭边跑。” “那大哥的师父肯定是很严厉的人。” “嗯,又严苛又话多,动辄罚我拎着两大桶水站在房檐上扎马步,洒出一滴来就不许我吃饭,”姬别情摊开双手,“你瞧瞧,把我瘦成什么样了。” 祁进笑出声来,一点眼泪硬生生被姬别情煞有介事的抱怨堵了回去。姬别情捏捏他的鼻子,倏地转身上马,朝祁进伸出手。 “大哥?” “今日是你生辰,活儿叫他们干去,大哥带你到洛阳城去玩儿。上来。” “杨将军说晚饭后还要在练武场集合呢。” “哎呀你管他干什么,上马,我们跑得快,谁也抓不住你。” 祁进看看身后的大营又看看姬别情,终是好奇心更胜一筹,由姬别情拉上马,一路沿着官道奔去,不多时洛阳城门就在眼前,姬别情的马却不停,直到被守城的官吏拦下,姬别情没下马,只亮了下腰牌,祁进还抱着盒子不知所措间,马儿早已闯过城门。 “侯爷马背上那是谁啊?” “谁知道,穿着粗布衣裳,不像是侯爷会看上的人啊……倒没看出是不是个姑娘。” 姬别情才不管他们说什么,只管拉着祁进先找了间客栈,要他把盒子里的衣服换上,最上面是月白色的窄袖长袍,下面从里衣到靴子一件不落。袍子腰身宽了些,祁进不大会系腰带,折腾半天也弄不好,只好叫姬别情进来帮忙。姬别情平日里也是被人伺候着的主儿,不知道怎么到祁进这儿就熟练起来,三下两下系好,才发觉祁进比他以为的更瘦一些。 “大哥?怎么了?” “没,只是想着人靠衣装马靠鞍真是没说错,”姬别情悻悻地收回手,“进哥儿原本就生得很好看了,没曾想那身粗布衣裳遮掉了一半的好看。” “这衣裳是不是很——” 姬别情手指竖在祁进唇上:“再跟我提钱,就不要认我这个大哥了。” 祁进只好住了嘴,那身粗布短打想来姬别情也看不上眼,姬别情却认真地收好,管客栈老板买了张被单充当包袱皮,将衣服包进去挂在马鞍后面。 “委屈你几日,赶明儿大哥再去找裁缝给你做几身短的。” “……姬大哥。” “怎么了?” 祁进还被他拽着手,能摸到他手心和虎口的硬茧,他本能地握紧手指:“大哥到底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救了我的命啊。” “可是……大哥已经送了我好些东西,”祁进快走两步,同姬别情并肩而行,“俗话说无功不受禄——” “你怎么那么多千奇百怪的大道理,”姬别情无奈道,“旁人报恩有旁人的办法,我姬别情报恩有我自己的办法,在我这儿你就是有大功,若不是你,我现在能不能走在这条街上都还——” 祁进连忙伸手去捂他的嘴:“大哥怎么能说这种晦气话,大哥是好人,要长命百岁的。” “你想不想吃蜜饯,西边那个果子坊的蜜饯和点心都好吃。” 话题转得生硬,祁进倒是真觉得有点饿了,姬别情看出他想吃,便又拉着人直往果子坊走。他先前吩咐过下人去他常去的店铺打个招呼,五月初四那日谁也不许叫他侯爷,故而掌柜的迎上前来,也只叫了一声姬少爷。祁进的注意力全被点心吸引,出来时一手一包糕点,吃得嘴边沾了碎屑,被姬别情用手指抹掉。 祁进忽然有点脸红,姬别情却已经往前走了,还催促他快点跟上。一会儿说前头有家小店的羊rou又酥又软,一会儿又买糖人塞进祁进的糕点袋子,盛夏一点清凉意来自牛奶酥山——只有城中最大的酒楼才有自己的冰窖,再就是贵胄人家,祁进知道那玩意儿贵得要命,架不住姬别情买来之后直接拿着勺子喂给他吃,桌上还摆着醉鸡酥鱼炙烤虾。 “好吃吗?” 祁进点点头,姬别情便笑,又挖着牛奶碎冰喂他,他乖乖地张嘴,总觉得姬别情开心,他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洛阳城那么大,他跟着姬别情倒是吃了半个西城。眼见天色不早,祁进想要回营,姬别情愣了愣,叫他原地等一会儿,自己去去就回。 祁进以为姬别情生气了,只好牵着姬别情的马站在原地不动,姬别情果然很快回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往他腰间的佩剑上比划。 “这是什么?” “就是个剑穗,”姬别情把剑穗系在祁进的佩剑上,样式很普通,是个包着镂空金饰的翡翠平安扣,“你这是把好剑,可不能一直这么光秃秃的。” 距离太近,祁进只觉得姬别情呼出的热气都黏在自己耳边,他别开脸,耳垂仍是红的,一句“谢谢”还没出口,已经被姬别情带上了马。 “日头都要落了,我们快一点,”姬别情双手环着祁进,把他整个人罩在怀里,“进哥儿坐稳,可别让点心袋子漏出来。” “我是第一次来洛阳城。” “以后有的是机会呢,大哥陪你。” 姬别情的唇堪堪擦过祁进的耳畔,紧接着却是真的快马加鞭,月亮刚刚升起,祁进恰好站在了大营前头,还没到集合的时间。 “大哥,今天——” “不许说谢字不许提钱,”姬别情故意板着一张脸,“还不快去集合。” 祁进笑弯了眼,抱着包裹跑了,姬别情直至看见人进了大营才上马掉头,还没拽住缰绳,便听见有人声传来。 “不知大燕定海侯大驾光临,本将有失远迎。” “英国公未免太客气,论爵位您可在本侯之上。” “我哪里有侯爷来得客气,”李承恩从树后走出来,月光下看得见一身寒光铠甲,“将我营中士兵伺候得像世家少爷一般娇贵,也不知侯爷是图个什么。” “不过是马匹武器衣裳这些玩意儿,我用来回报他救命之恩也不行?” “那接下来侯爷还想送什么?让他加官进爵享荣华富贵?还是想给天策府再送一份让李某出其不意的大礼?” 姬别情嗤笑一声,翻身下马:“大统领真是心思活络,也不知是不是比旁人多个天眼,竟能把姬某的心思读个八成。加官进爵,他自己就有那本事,无需我多虑,但给天策府的大礼,我敢送,却怕大统领不敢收。” “连李某也不敢收的大礼?” “却说你敢是不敢?” “还请侯爷不吝赐教。” 姬别情慢悠悠地踱步走到李承恩旁边,几乎贴着他的耳朵,笑了一声。 “虎符。”